民间故事: 枯井冤魂
一、财惹杀身祸
宋金年间,永平府民山县长城北有一户人家,主人姓周名旺,家有几亩良田和两面洼的山场。家道算不上太富裕,可也较为殷实,平常还雇两个伙计,打理山场田地的活儿,吃穿不愁。可这周旺是个吝啬鬼,见着小便宜迈不动步也是远近闻了名的。
这年的腊月十八,月出东山,天色已晚。周旺家正准备吃晚饭,却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穿着阔绰的少年。少年紧走几步,单膝跪地说:“外甥杜玉朗给舅舅、舅妈请安,舅舅、舅妈一向可好?”
“哎哟!原来是外甥到了,看这孩子出息的,跟大人一样了,长得多俊哪!昨看都不像吃庄稼饭的人。”说话的是舅妈,在三十岁上下,别看是乡下人,却长得细皮嫩肉的,面色娇好,颇有几分姿色。
杜玉朗忙说:“舅妈夸奖了,外甥不敢当!”
周旺说:“时候不早了,黑灯瞎火的,外甥就在舅这儿住下吧?”
杜玉朗笑了一下说:“舅舅,外甥就是到舅舅家投宿的。离家还有十几里的路程,我见天色已晚,就把雇的脚力打发走了。对了,见了舅舅、舅妈光顾高兴了,我的行李还在门洞搁着呢。”
“哟,还有行李呀?正好伙计还没走呢,快让他给搬进来。”舅妈快嘴快舌地说。
说着话伙计就到门洞把行李给搬进来说:“这行李还挺沉的,我搬着还费点劲儿。”
周旺瞧了瞧说:“看来外甥生意做得不错,发财了。”
杜玉朗一笑说:“托舅舅、舅妈的福,挣了几个辛苦钱而已。咳!现在金宋两国你争我夺,战乱不断,做生意简直是刀尖上舔血呀!为那点小利,也不知哪天小命就丢了。对了,外甥还给舅舅、舅妈备了一点小礼物,不成敬意!”说着从行囊中取出十两足银元宝呈上。周旺两口眉开眼笑:“哎哟,让外甥破费了。”
杜玉朗说:“是外甥应该孝敬的。”
周旺冲着自己的女人说:“今天外甥走路肯定是很乏了,快去弄几个小菜,我陪外甥喝两口,解解乏。”
杜玉朗忙阻拦说:“舅舅、舅妈,外甥已连续赶三天路程了,实在很累,有饭吃一口就睡觉,再说外甥也不会喝酒,就别费事儿了。”
“嘿!费啥事啊,前天刚杀的年猪,今见外甥有出息,舅舅高兴不是,哎,这次外甥外出做生意有一段时间了吧?”
杜玉朗回答道:“回舅舅的话,外甥开春就走的,还没出正月呢。”
周旺拍了一下杜玉朗的肩膀说:“还是呀,都小一年没见面了,还不陪舅舅喝两盅。”
这边说着话,厨房那边菜就炒上了,舅妈冲周旺说:“菜就要好了,放桌烫酒吧。”
周旺答应一声,小方桌立马就放到了炕上,一只精制的小银壶也放在了炭火盆上了,不一会儿满屋子都弥漫着酒香,几个菜也摆到了桌上。周旺招呼说:“来,外甥,脱鞋上炕,咱甥舅俩好好喝几盅。”
杜玉朗只得上炕与舅舅喝酒,他喝了一小口说:“这酒咋这么辣呀!”
周旺哈哈一笑说:“这是舅舅托人从北边金人那里淘换来的烧酒,劲大,也过瘾,可是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呀!来,两盅下肚,你就会感觉到好喝了。”
杜玉朗还不到十八岁,没有喝过酒,两盅酒喝下去,就觉头晕脑涨,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不动了。这时,舅妈摸摸杜玉朗的行李压低声音说:“全是白花花的银子,一辈子都花不完。”
周旺瞪大了眼睛,从炕上跳下来,偷偷打开了行李一看,眼睛都直了,心想,该你小子倒霉,就别怪舅舅心狠了,谁让你带着这么多银子到我这儿来呢,那就对不住了!…
二、冤家转父子
杜玉朗小小年纪就被害而死,他冤魂不散,每夜到处游荡,可是人鬼不能相通,他看见父母每天站在大门外盼他回家,天天唉叹而回,他想告诉父母他已被害,不在人世了。可阴阳隔世没法相通。他的灵魂痛苦极了。
这天,杜玉朗的冤魂凄凄惨惨地飘荡到附近的一座寺庙中。原来这座寺庙叫水门寺,寺庙不大,只有师徒两个道人,师父姓邱,自称是邱处机的后代,人称邱老道,已修炼成半仙之体,能知道一个人的前生和今生的祸福,但邱老道嘴上有德,轻易不泄露天机。他见有一缕魂魄飘了进来,单手打拱说:“善哉!善哉!怨气太重了,你就是杜玉朗的魂魄吧?”
社玉朗哀怨地回答道:“是我,我好冤枉啊!”
邱老道手执拂尘说:“善哉,那就把你的冤情,说给贫道听听吧,也许能为你出出主意。”
“既然道长知道我是谁,也定会知道我被害的始末。他是我的亲舅舅,不该谋害于我呀!我还没满十八岁,在生意场上如在风口浪尖上行走,拿生命做赌注,历尽磨难挣得的银子是用来孝敬父母的!怎能白白地落在他人的手中?可怜我杜玉朗在生意场上没有丢掉性命,却丧在亲人的手中!我心有不甘,我要报仇!我不能白死啊!邱道长,你既然是半仙之体,三界任你行走,求你为我申冤啊!”杜玉朗的怨声在水门寺的上空激荡。
邱老道轻捋一下飘胸的白髯说:“善哉!前世有前缘,后世有因果,三界的任何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,你们前世有些未了的恩怨,非同小可。你的冤屈暂且还不能申。”
杜玉朗的魂灵愤愤地说:“那么,我就这样被白白害死了吗?有冤不能申了吗?人间没有公道,难道仙界也不讲公道吗!”
邱老道说:“贫道刚才说了,前缘后世皆有定数,你命该如此。当然善恶终会有报,只是时间还未到,个中缘由就不必细说了。事已至此,贫道与你出个主意如何?”
杜玉朗说:“什么主意?愿听其详。”
邱老道说:“就是你转世投胎做周旺的儿子,贫道可以为你周旋,促成此事。”杜玉朗的魂魄连声说:“他是害我的仇人,是个谋财害命的家伙,我怎么可能做他的儿子!万不可能。”
郦老道微闭双目说:“善哉!我的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。你想啊,你现在已不属阳界了,既在冥府就要经过六道轮回,早晚也会投胎转世的。投胎到谁家,又转世成人,还是兽?你是浑然不知的。周旺本不该有后人,你转世到他家,也是独子,他的全部财产将都是你的,这样,你上世挣得的银子下世还归还于你,岂不是一桩好事。”
杜玉朗的魂魄沉吟良久才说:“那他图财害了我的命,就永远沉冤莫白了吗?”
邱老道说:“自古道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岂有莫白之理,由于你转世他家,他的命案会因你而真相大白的。”
邱老道说:“善哉!这样最好,贫道将尽力促成。在你转世之前,为免遭不测你的魂魄就留在我这寺庙里,不要随意飘荡了。”
杜玉朗说:“果真是这样的话,我就听从道长的安排。”
三、恩怨前世结
这一日,周旺家张灯结彩,设席摆宴,好不热闹,原来是久不怀孕的周家喜得贵子,如获至宝。这天正是孩子满月,怎能不庆贺一番。
周旺两口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了自己的亲外甥,得了一笔丰厚的外财,不久妻子又有了身孕,怎能不令两口儿喜出望外。十月怀胎,一朝分娩却生下了个接续香火的男孩,取个乳名叫兴火。一个月来两口儿都沉浸在兴奋之中。就在孩子满月宴这天,亲戚们都要看看小孩,有人便说:“呦,看这孩子长得多俊呀!挺像他姑家的表兄。”
听了这话,小兴火的姑姑,也就是杜玉朗的母亲也凑上来看,这一看,孩子笑了,姑姑却哭了。人们就问姑姑怎么哭了?她抹着眼泪说:“太像了,小兴火和我朗儿小时一模一样,那一笑简直就是我儿当年。唉!我朗儿出去该两年了,一点音信都没有,兵荒马乱的,也不知他是死是活!这两年里,我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呀!一看到这孩子我的心哪……”
从这以后,周旺两口儿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,这孩子怎么会像杜玉朗呢?不会是生个冤家吧!
小兴火一天天长大,会说话后,连一声爹妈都不叫,对周旺两口儿没有一点感情,生活在一起连句话都不说。可是他妈妈带他到姑妈家去串门,跟姑妈好像特别亲近,姑妈到哪儿,他跟到哪儿玩耍,到了姑妈家就不愿回家。把他接回去,他还是偷着往回跑,姑妈也特别喜欢他,因为这孩子太像儿子玉朗了,一举一动哪点都像,简直就是玉朗复制品。兴火长到八九岁时,姑妈问他:“兴火呀,姑妈问你一件事,你为什么对你的父母那个样呢?连声爹都不叫呢?这可是你的不对了,不能这样,爹妈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呀。”
兴火说:“姑妈,我也不知道,我就是瞧着他们不顺眼,见他们我就气不打一处来。可是我感觉你是我的妈妈,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姑妈,我当你的儿子行不?”
姑妈的眼里一下子涌出泪来说:“傻孩子,这怎么行呢?我是你的姑妈,就和你的妈妈一样,你想姑妈时就来这儿住几天。”
一晃好几年过去了,兴火已是十四五岁了。这天他从姑妈家回来,周旺数落他几句,他也没言声儿,找了一把尖刀儿在磨刀石上“嚓嚓”磨,一磨就是半天。周旺问他:“没事你磨刀做啥?”
兴火狠拉拉地说:“宰你!”
儿子说的这两个字,着实让周旺心惊胆战,因为儿子平时很少和他正经地说上几句话,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,他怎能不往心里去。他越想越害怕,越琢磨越睡不着觉。在此之前他就咋看自己的儿子咋就是杜玉朗。他几次在睡梦中惊叫而醒,全身冒虚汗,几乎到了不能自持的程度了。这时,周旺的女人说:“你不如到水门寺找邱老道给看看,他不是半仙之体吗,让他给想想办法。”
三、复仇斩葫芦
周旺迫不及待地让老婆陪他来到水门寺,正好邱老道在寺里。老道见他们进来单手打拱说:“善哉!不知二位香客来到小寺有何见教?”
周旺施舍了一些香火钱后,就将儿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对邱老道说了,然后说:“道长,我将家丑都向您说了,还求道长给想想办法。”
只见邱老道闭上眼睛,叨叨了一阵,睁开眼睛说:“此事非同小可,是你们作孽在先啊!”然后闭目不语。
周旺夫妇见状,“扑通”双膝跪地说:“求道长救救我们吧!”
邱老道说:“善哉!自有天理,善恶有报,贫道救不了你们。恕贫道无能。”此时的周旺夫妇声泪俱下地说:“道长啊,我们一时糊涂走错了一步,悔也悔不来了,知道道长是仙人之体,就救我们一次吧!道长若不答应,我们就长跪不起。”
邱老道又闭上眼睛,很无奈地摇摇头说:“上天都有好生之德,那贫道就为你们想想办法吧,只是贫道无回天之术,只管一时管不了长远。”
周旺说:“能管多少时日?”
邱老道捋了一下长髯说:“善哉!天机不可泄露,时间多久,就看你们平时的修为和造化了。”
周㕵俯㐲在地说:“只要道长能免除此难,我答应供奉你们水门寺一年的香火钱。”
邱老道手一摆说:“善哉!用不了那么久了!看在你们虔诚的分上,贫道给你们一个法子,回去照办就可躲过这次灾难。请附耳过来。”
周旺夫妇从水门寺邱老道那里回来,见儿子兴火还在院里“嚓嚓”地磨刀,好悄没声地绕过他,回房布置去了。
只话说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,一个人影悄悄闪进了周旺住的屋子里,屋子里漆黑一团。来人影绰见周旺在炕上躺着,伸手摸摸光头,照准光头,一刀下去,只听“味嚓”一声,就开了瓢了,又用手摸摸,流出了湿乎乎的血,用舌头舔了一下,有咸味,是流出的血,确信人已被杀死,黑影才从屋子里逃了出来。
此时周旺与妻子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,刚才的场面他们都看清楚了,吓得大气儿不敢出,全身冒冷汗,上下牙直打战儿。咦!周旺不是被杀死了么?他怎么还活着?那刚才被杀的又是谁呢?
原来周旺和老婆按照邱老道给想的办法,弄了一袋子的粮食顺放到周旺平时睡觉的铺位上,用一个葫芦灌上盐水安放在枕头上,然后盖上了被子,伪装成人躺着的样子,这才退出屋子。等到天黑下来后他们藏在一个角落里等着瞧事情的发生。那个黑影正是周旺的儿子周兴火,他杀完人后,来到另个屋子里,找到放银子的地方,装满一钱裕子背着就走了,直奔姑姑家走去。到了姑姑家天还没亮,他隔着后院墙“哗啦”一下把银子全倒进了姑姑家的后院里。
周旺两口见儿子背走了银子,只是心疼,哪敢阻拦。急忙到屋一数银子,少了的正是害死杜玉朗得赃赃银,一两不多一两不少。
四、枯井现白骨
周兴火回到家里时天已大亮,回到自己的屋子里,也许是折腾一夜累了,倒头便睡,一睡就是一天。到傍晚醒来,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,突然喊爹叫妈了,昨天夜里的事一字不提,好像压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孩子肯叫爹妈了,周旺两口儿心里非常高兴,暗自感谢邱老道。
可是他们的儿子周兴火好了还不到两个月,不知中了什么了,疯疯癫癫的,说些着三不着四的话。这下周旺两口儿可犯愁了,儿子刚刚回心转意,怎么就有病了呢?想了想,还是罪孽深重引起的,还得找水门寺的邱老道,让他给想想法子。事不宜迟、他们即刻领着儿子去了水门寺,到水门寺一看,邱老道已经在蒲团上坐化,不知从哪儿来了几十个老道士,正在为邱道长做法事。这时邱老道的徒儿迎上来说:“这位爷是叫周兴火吧?我的师父于前天坐化升天了,说今天一早他托人捎过来一件法物,是送给周家周兴火的,叫什么‘镇心珠’,让少爷带在身上,能保平安。”
周旺夫妇接过此物看了看,原来是豆角子大的一颗珠子,通体亮黄,他们千恩万谢,在邱老道面前进了香,又捐舍了一些银子,就回来了。让周旺夫妇灰心的是,邱老道赐的“镇心珠”并没有管用,兴火仍是疯疯癫癫,还加重了,一天到晚就拿那颗珠子玩。这天周旺夫妇出了一趟门,把兴火留在家里,兴火在自家后院玩得正欢,突然,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松鼠,一下叼走了“镇心珠”,哧溜一下就钻进一个石窟窿里。凡是精神有病的人就非常执着,就在松鼠钻进的石洞处扒了起来,一扒就是大半天,在旁边堆起了好大的一堆土石,接着一具人骨架也被扔了上来,他觉得圆圆的人头骨很好玩,就抱着骷髅到外边玩。一群孩子也觉得很新奇。都追着他玩,大人们碰见都吓得四处奔逃。人们就报给了地保,地保不敢怠慢,急急来到周旺家,追问兴火:“人头骨是从哪儿发现的?”
兴火就把地保领到后院,见是一眼枯井,地保想起周旺家后院原来是有一眼枯井,可死者来路不明。地保不敢隐瞒,立刻就上报到衙门,衙门离此地不远,不会儿一班衙役就到了。当周旺夫妇回来时,见后院挤满了人,这才知东窗事发、转身想逃,谁知衙役早已控制住了门口。
一番审讯后,周旺夫妇死不承认。就在此时,周旺的姐姐姐夫来了,他们听说弟弟家出了事,哪有不过来看看之理,可到了枯井处一看,枯骨处什么在闪光,原未牌颈骨上有一细小的银链,链上有一小块玉佩,姐姐细细一看,号啕大哭起来:这是我朗儿的物件呀!我可怜的儿啊,你死得好惨啊!周旺这是怎么回事呀?是你害死了朗儿?”
周旺此时紧闭双目一言不发。姐姐继续说:“他是你的亲外甥啊!你为何要加害于他?”
周旺仍然闭着眼说:“他拿回来的银子太多了。”
“好你个周旺,禽兽不如,因银子就狠心杀死你的亲外甥?天理不容!”沉冤近二十年舅杀甥案真相大白,因周旺夫妇见利忘义,手段残忍,被判腰新。还未到成年的兴火被姑姑领养去,经此劫难后,兴火恢复了正常,聪明伶俐,最有成了远近闻名的商界能手,与姑姑像母子一样生活。